筆底的沉重是因為肩負(fù)著家族的期望,而心頭的輕盈,是母親教她的“讀書不只是為功名,更為明心見性”。
她趕緊寫下頷聯(lián),又想起母親說的“平仄要合律”,把“輕”字圈了圈:
“輕”是平聲,放在句尾正好合“平平仄仄平”的格式,沒錯。
頸聯(lián)要寫“秋闈”的場景,沈章想寫“貢院梧桐落”,卻猶豫“落”字是不是太蕭瑟。
這時,母親教她“煉字”的畫面又冒了出來。
那年她剛學(xué)寫詩,把“梧桐落”寫成“梧桐墜”,母親笑著搖頭:
“‘墜’字太沉,像要砸下來。
‘落’字輕,卻有‘一葉知秋’的意趣。
寫詩和做人一樣,要懂分寸,太剛易折,太柔易飄,
就像這平仄,該平的時候平,該仄的時候仄,才能讀著順口,品著有味道。”
沈章握著筆的手頓了頓,最終還是寫下“貢院梧桐落”,
下句對“寒窗燈火明”,“落”的蕭瑟,正好襯“明”的堅定。
就像母親教她的:“再難的處境,心里也要有盞燈。”
尾聯(lián)要收束全詩,她想起母親常說的“讀書不是為了攀高枝,是為了守本心”,便寫下“不求登桂榜,但守寸心寧”。
寫完后,她輕聲念了一遍,平仄合律,對仗工整,更重要的是,每一句里,都藏著母親教她的道理。
沈章把整首詩再讀一遍,指尖拂過“但守寸心寧”的“寧”字,覺得眼眶有點熱。
她想起母親總在燈下陪她讀書,哪怕旁人白眼再多,也從未讓她放棄筆墨。
“女子讀書,不是為了和男子爭高低,是為了自己心里有底氣。”母親的話在耳邊響著。
窗外的風(fēng)又吹進來,燭火晃了晃,卻沒滅。
沈章看著試卷上的詩,恍然明白,母親教她的不只是律詩的平仄對仗,是讓她在方寸筆墨里,守住自己的風(fēng)骨。
就像這律詩,哪怕規(guī)矩再嚴(yán),也能寫出自己的心意。
沈章反復(fù)看“不求登桂榜,但守寸心寧”。
她盯著“不求”兩個字,總覺得哪里不對。
她來考進士科,不是為了逃避功名,是為了給祖父正名,
為了讓沈家不再受陳淮那樣的人欺壓,
更是為了證明母親說的“女子也能憑筆墨立足”。
若寫“不求登桂榜”,反倒像在故作清高,辜負(fù)了這些年的苦讀,也對不起母親深夜陪她練字的燈盞。
“該改一改。”她輕聲自語,想起母親教她“詩志”時說的話:
“志不是空喊的口號,是心里最實在的念想。寫詩要誠實,別為了顯風(fēng)骨,丟了本真。”
沈章蘸了點墨,把“不求”改成“雖求”,詩句變成“雖求登桂榜,但守寸心寧”。
她再念一遍,松了口氣——“雖求”承認(rèn)了她想中試的初心,“但守”又守住了她不攀附、不妥協(xié)的底線。
就像母親教她的:“求功名不可恥,可恥的是為了功名丟了良心。”
改完尾聯(lián),沈章的眼前又浮現(xiàn)出考前母親給她整理考籃的畫面。
母親把一方硯臺放進籃里,輕聲說:
“阿母盼你中試,不是盼你當(dāng)大官,是盼你有能力護住自己想護的人,守住自己想守的規(guī)矩。
若將來真能做官,別學(xué)陳淮那樣的人,也別學(xué)那些為了往上爬丟了風(fēng)骨的人。”
她的指尖落在“但守寸心寧”的“寧”字上。
“登桂榜”是她的目標(biāo),“寸心寧”是她的底線。
這兩者不矛盾,就像她答帖經(jīng)題時,既要背準(zhǔn)注疏,又要辨清本源。
求功名,也要求個心安理得。
沈章再把整首詩讀了一遍:
“寒燈映號舍,孤影伴殘星。
筆底千鈞重,心頭萬里輕。
貢院梧桐落,寒窗燈火明。
雖求登桂榜,但守寸心寧。”
平仄合律,對仗工整,更重要的是,每一句都寫的是她的真心。
母親說的“詩要像人一樣,既要站得直,又要走得穩(wěn)”,現(xiàn)在這首詩,終于做到了。
沈章再次提筆,在“雖”字旁邊寫下批注“詩志,不可虛”。
改完尾聯(lián),沈章抬頭看了眼窗外,天已經(jīng)大亮。
巡場號軍的腳步聲從遠(yuǎn)處傳來,她不再像之前那樣緊張,反而覺得心里很踏實。
她把筆放下,輕輕舒了口氣。
之前答帖經(jīng)題時的謹(jǐn)慎,寫頷聯(lián)時的卡殼,現(xiàn)在都變成了滿滿的底氣。
就算這次沒中試,她也沒丟了母親教她的道理。
若真能中試,她也不會忘了今天在考場上寫下的“寸心寧”。
沈章拿起試卷,仔細(xì)檢查了一遍,確認(rèn)沒有錯漏后,才把試卷輕輕疊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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