察覺到賬目中的疑點,尤其是那批礦冶物料往來上的明顯出入后,沈章認為時機已到,可以敲山震虎了。
她以核對賬務為由,正式傳喚馮寶山到縣衙問話。
馮寶山倒是來了,面色平靜,臉上帶著幾分被無端打擾的不耐。
面對沈章和兩位州府書吏的詢問,尤其是關于那幾筆存在疑問的賬目,他表現得異?!芭浜稀?。
“哎呀,沈縣令,王書吏,李書吏,”馮寶山露出一副恍然又無奈的表情,
“您幾位說的這幾筆賬啊,年代久遠,馮某實在是記不太清了。
您也知道,我們馮家產業多,庶務繁雜,這些具體的賬目往來,一向是交由下面的管事和賬房處理的。”
他話鋒一轉,開始甩鍋:“說起來,當時負責這些事務的,好像是一個姓錢的賬房,還有幾個管事。
不過嘛……這人往高處走,水往低處流。
前幾年,那錢賬房說是老家有事,辭工回去了。
另外幾個管事,有的年紀大了回鄉榮養,有的也被別的商號高薪挖走了。
如今這具體的情形,馮某實在是……無從查問了啊。”
他兩手一攤,來了個一推三五六,死無對證。
任憑沈章如何追問細節,馮寶山要么就是“記不清”,要么就是“需回去翻翻舊檔(但暗示可能找不到了)”,
要么就是把責任全推到那些早已“不知所蹤”的前雇員身上。
他態度恭敬,語圓滑,絕不正面沖突,但核心意思就一個,
賬是下面人做的,人已經走了,有問題你找他們去,我馮某人是清白的,對此毫不知情。
這一招極其無賴,卻也十分有效。
兩位州府書吏眉頭緊鎖。
他們經驗豐富,豈會看不出馮寶山是在?;^?
但官場辦事講究證據鏈。
如今馮寶山將具體經手人全部“摘”了出去,除非能找到那些“失蹤”的賬房管事,
或者找到無法辯駁的物證(比如真實的暗賬,或者與賬目對應的秘密倉庫、非法礦洞等),否則單憑現有賬冊上的疑點,很難給馮寶山本人定罪。
王書吏沉吟片刻,對沈章低聲道:
“沈縣令,若想坐實,恐需另查相關記錄,
比如當年的礦冶官文、徭役名冊的詳細原件,
乃至……尋找可能知情的舊人。
只是,時隔久遠,恐怕……”
恐怕難度極大,而且容易打草驚蛇。
沈章面色平靜,心中卻是一沉。
她料到馮寶山會有應對,卻沒想到對方如此干脆利落地斷尾求生。
這更說明,馮家背后隱藏的問題,可能比想象的更大。
“馮郎主既然記不清,那便請回吧。若有需要,本官會再傳喚你?!鄙蛘虏粍勇暽刈岏T寶山離開了。
看著馮寶山從容離去的背影,李書吏忍不住嘆了口氣:“這老狐貍……”
沈章轉過身,對兩位書吏和沈容道:“馮寶山此舉,恰恰證明他心虛。
他以為斷尾便可求生,卻不知這斷尾之痛,也會讓他露出更多破綻?!?
她目光銳利:“既然明面上的賬冊查不出致命問題,那我們就換個方向。
王吏,李吏,煩請二位繼續深挖賬冊中所有與官府往來、物資調配相關的記錄。
阿姊,你協助二位,重點查找與舊年礦冶、漕運、大型工程相關的所有官府存檔,哪怕是只片語也不要放過?!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