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辰時。
破敗的云川縣衙大堂,經過沈放帶著趙家眾人連夜粗略灑掃,雖仍顯陳舊,卻總算去了幾分死氣。
堂上“明鏡高懸”的匾額積塵被拭去,露出黯淡的木色。
沈章身著淺青色七品官袍,頭戴烏紗,端坐于公案之后。
她面容尚帶稚嫩,但眼神沉靜,腰背挺直,自有不容侵犯的威儀。
林施、方惠立于左側文書案后,蘇秀站在沈章身側稍后,目光掃視著堂下。
沈放與趙綃按刀立于大堂門口,如同兩尊門神,他們身后是數名神情肅穆的趙家眾人,取代了往日那些懶散的衙役。
堂外圍觀了不少百姓,人人臉上都帶著驚疑與好奇。
新縣令是個女娃,還要升堂問事,還傳喚馮家?
這可是云川多年未有之奇景!
人群竊竊私語,目光在堂上堂下逡巡。
巖沙帶著他那幾名夷人手下站在堂下右側,他依舊穿著那身不合體的官袍,雙手抱胸,面無表情,眼神掃過沈章和她帶來的人,又瞥向堂外,不知在思量什么。
“辰時已到——”作為臨時禮房的方惠,清聲唱喏。
沈章拿起醒木,入手沉重冰涼。
她定了定神,稍稍用力一拍!
“啪!”
清脆響聲在空曠的大堂回蕩,瞬間壓下了堂外的嘈雜。
所有目光瞬間聚焦于她身上。
“升堂理事。”清越聲傳出大堂。
沈章目光掃過堂下,朗聲道:“本官沈章,蒙圣恩授云川縣令,昨日抵任。
既為母父官,自當勤政愛民,申張正義。
今日起,本官將依律理事,凡有冤情,皆可陳訴!”
她目光轉向巖沙:“巖縣尉。”
巖沙上前一步,抱拳:“下官在。”
“昨日玉帶河毀壩傷人一案,苦主可曾到來?人證、物證可曾收錄?”
巖沙回道:“回大人,昨日受害農戶數人已在堂外候傳。被毀水壩乃目共睹,多人見證。傷者亦可供查驗。”
“好。”沈章頷首,目光掃視堂外,“帶苦主、證人上堂。錄供畫押!”
“傳本官令,著即拘傳涉案馮家莊管事王魁及相關肇事莊丁,至縣衙候審!”
“另,”她拿起早已準備好的一份喚牒,看向巖沙:
“巖縣尉,著你持此牒,親往馮家莊,請馮家話事人過衙一敘,協助查問玉帶河水利糾紛一事。
明利害,望其以地方鄉紳之責,午時之前,務必到場!”
她將那張代表官府權力的官牒遞向巖沙。
此舉既符合司法程序,未審先立威,又將難題拋給了巖沙——
看他是否愿意為了執行她這新縣令的命令,去正面觸碰馮家這個地頭蛇。
巖沙眉頭緊鎖,看了一眼那張輕飄飄官牒,又抬眼看向神色平靜的沈章。
他沉默片刻,上前雙手接過官牒,抱拳道:
“下官……領命!”
他轉身點了兩個手下,大步向外走去。
經過沈放和趙綃身邊時,側眼瞥了沈放一眼。
堂外圍觀的百姓頓時炸開了鍋。
“真……真去傳馮家了?”
“這新縣令好大的膽子!”
“怕是……要惹禍上身啊……”
“我看未必,你看她帶來那些人,不像善茬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