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崇仁坊小院,緊繃了多日的神經終于可以稍作松弛。
沈放張羅著讓廚房準備了些可口飯菜,連平日不甚飲酒的沈箐也淺酌了一杯,以慰勞連日艱辛。
席間,沈容卻顯得有些神思不屬,筷子在碗中撥弄著,食不知味。
她眉頭微蹙,幾次欲又止,目光掃過家人,又迅速垂下。
細心的荀玥最先察覺到她的異樣,輕聲問道:“阿容妹妹,可是身體不適?還是考累了?”
沈容連忙搖頭:“沒……沒有不適。”
她看著圍坐的家人,尤其是母親沈箐探詢的目光,終于鼓起勇氣,聲音帶著幾分不確定的吞吐:
“阿母,三伯父,大兄,阿章……我,我是在想明算科最后那幾道題。”
眾人都放下碗筷,看向她。
明算科雖不如進士科顯赫,卻也至關重要。
“題目有何不妥?”沈箐溫聲問道。
沈容組織了一下語,盡量清晰地描述:
“最后幾道題,皆是模擬官府或大商號的賬目情形。
給出的初始數據,明眼人一算便知是虧損之局,或是賬目存有巨大虧空。
而題目問的,竟不是如何查明虧空緣由,或是如何止損扭虧為……”
她說出的話讓在座幾人都神色一變,
“題目問的是,如何調整后續幾筆虛構的收支,
或利用何種賬目勾稽之法,
使得最終核算出的賬目‘表面平順’,
令人‘初看之下難以察覺問題所在’。”
沈鋆聞,眉頭立刻皺起:“這……這豈不是在教人做假賬?”
沈放也是臉色一沉:“朝廷取士,怎會出這等題目?”
沈章立刻捕捉到了更深層的東西,她看向姐姐:“阿姊,你當時是如何作答的?”
沈容面露難色:“我……我把握不準。這究竟是出題人疏忽,無意間設置了有歧義的題目?還是……”
她聲音更低了些,“還是朝廷有意考較?若是有意,那用意何在?
是試探考生是否會趨炎附勢,迎合上官可能存在的‘平賬’需求?
還是……朝廷本身,就在某些領域,需要這種‘技術’?”
她這番話說得艱難,卻點出了一個令人細思極恐的問題。
考場之上,面對這種題目,該如何抉擇?
是堅持賬目清明、據實呈報的原則,哪怕算出虧損?
還是按照題目暗示,展示自己“巧妙”平賬的能力?
若堅持原則,可能被批不懂變通,名落孫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