尾生守信抱柱而死,其德雖高,于國于民無大益。
論證唯有德才兼備,方為棟梁,若不得已,寧取德厚才疏,勿用有才無德之輩,以免遺禍更烈。
最后是《為幽州將士破-->>虜賀表》。
此文體最重格式與氣象。
她以“臣某”起首,先渲染胡虜犯邊之猖獗,“鐵騎叩關,烽燧傳警”,
再頌揚皇帝“廟算深遠,授鉞推轂”,將士用命,“斬將搴旗,追亡逐北”,
終至“丑虜授首,邊塵永清”。
辭藻典麗,對仗工整,氣勢磅礴,極盡頌圣之能事,最后以“臣不勝歡忭鼓舞之至”收尾,謹遵表文體例。
待得三道題目答畢,細細檢查過格式、避諱,確認無誤,交卷的鼓聲也恰于此時響起。
沈章放下筆,揉了揉發僵的手指,走出號舍時,只覺得比第一場更耗心神。
雜文不僅考學問,更考急智、文采與對朝野風向的敏銳感知。
貢院外,天色已再次暗下。
家人重聚,皆面有倦色,眼神交匯間,都明白彼此又闖過一關。
“回去好好歇息,”沈箐的聲音帶著疲憊。
回到崇仁坊小院,眾人雖疲憊,卻難掩對剛剛結束的第二場考試的掛心。
用過簡單的晚膳,沈箐便將沈章喚至書房。
“章兒,今日雜文三題,你是如何破題的?”
沈章略一沉吟,將自己所作《諫苑囿箴》、《才德論》及《為幽州將士破虜賀表》的破題思路、主要論點和所用典故一一陳述。
她自覺文章結構工穩,引證妥帖,格式嚴謹,并無疏漏。
然,沈箐聽罷,沉默良久,窗外夜色漸濃,映得她側臉輪廓分明,卻籠著淡淡的憂色。
最終,她長嘆一聲,
“章兒,若依你所述,此文……四平八穩,許非幸事。”
沈章心頭一跳,抬眼望向母親:“阿母,可是兒何處做得不妥?格式有誤?還是用典不當?”
“非是格式典故有誤?!鄙蝮鋼u頭,“正是因為你做得太‘正確’了。
《諫苑囿箴》勸誡奢靡,乃老生常談,你雖文辭雅馴,卻未點出此番風潮背后,
乃宗室、勛貴借營造以固勢斂財的深層痼疾,
更未觸及陛下對此或默許或無奈之隱衷,只流于表面勸誡,
如何能入考官之眼,如何能脫穎而出?”
她頓了頓,繼續道:“《才德論》你引經據典,看似周全,卻未旗幟鮮明地亮出立場。
如今朝堂,‘才’‘德’之爭關乎派系消長,你一句‘寧取德厚才疏’,看似穩妥,
卻可能同時得罪主張唯才是舉與強調德行為先的兩派人物。
在這省試關頭,如此含糊,恐難獲任何一方青睞。”
“至于《賀表》……”沈箐語氣微沉,“辭藻氣象固然重要,但你可知此番幽州大捷,主將為誰?
朝中對此戰功過又有何爭議?
你這賀表,放在任何一場勝仗后似乎皆可,未能契合此番戰事之獨特背景,
未能暗合圣心對此役之真正期許,雖是美文,卻失之泛泛,難稱上乘?!?
沈箐一席話,如同冷水澆頭,讓沈章瞬間清醒,背后沁出一層細汗。
她只想著穩妥周全,卻忘了省試如同千軍萬馬過獨木橋,中庸之道,在此時或許便是平庸之選。
文章不僅要“對”,更要“亮”,要能切中時弊,展現獨到見識,甚至……要隱約迎合某些潛在的規則與風向。
“阿母,是兒思慮不周,只求無過,未曾想……”
沈章聲音微澀,心中那點考完后的輕松蕩然無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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