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章這番話,既接下了挑戰(zhàn),又將作詩的范圍限定于“即景”,
避免了被要求詠嘆朝政或旁的敏感話題,顯得心思縝密,應對得體。
皇子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與欣賞,撫掌笑道:
“好!便以即景為題!來人,為沈四娘子備筆墨!”
頃刻間,內(nèi)侍捧上筆墨紙硯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章身上,想看看這位名聲在外的少年舉人,是否真有急才。
沈章凝神靜氣,略一思索,回想方才入府時瞥見的池荷與月色,
再結(jié)合此時宴席間的氛圍與自己初入京華的復雜心緒,
提筆蘸墨,手腕懸動,一行行清秀字跡便流淌于紙上:
《皇子府夜宴即景》
朱門啟夜宴,玉饌列華庭。
池荷承露冷,檐月伴星明。
敢辭詩酒令?深愧主人期。
唯愿文光耀,不負此宵清。
詩成,內(nèi)侍恭敬地將詩稿呈予皇子。
皇子接過,輕聲吟誦一遍,眼中贊賞之色愈濃:
“好一個‘池荷承露冷,檐月伴星明’!
動靜結(jié)合,清冷孤高,恰合眼前之景。
尾聯(lián)‘唯愿文光耀,不負此宵清’,
更是將祈愿文運、不負盛情的心志表達得含蓄而雅致!
雖為即景,卻見襟懷。
沈四娘子,果然名不虛傳!”
他這一贊,席間眾人不管心中作何想法,也都紛紛出附和稱贊。
那出挑釁的文士,見沈章應對自如,詩作雖不算驚才絕艷,
但切題應景,格律工穩(wěn),氣度從容,毫無怯場之態(tài),也只得訕訕地隨眾稱贊了幾句。
沈箐看著女兒,心中既驕傲又心疼。
這首詩是花了心思的,前兩聯(lián)寫景,暗寓自身處境,后兩聯(lián)抒情,
既回應了宴請,又表明了心志,全詩透著不迎合、不卑微的清氣,恰到好處。
沈章作詩一事剛過,席間氣氛看似恢復了之前的融洽,實則暗流涌動。
一位官員模樣的賓客,似乎為了緩和方才的緊張,將話題引向了另一位與沈箐年歲相仿的女子舉人,語氣充滿贊嘆:
“說起女子之德才,在下倒想起一樁奇事。
聽聞江陵府的這位周娘子,才是真正的至純至孝!
她夫家早年遭遇變故,婆母一族凋零,唯余她與婆母相依為命。
此番入京赴考,因不忍撇下年邁婆母獨守空宅,竟一路攜婆母同行,悉心照料,
起居飲食親力親為,其孝心感天動地,實在令人欽佩!”
此一出,席間頓時響起一片附和贊嘆之聲。
“竟有此事?當真難得!”
“攜婆母赴考?此等孝行,堪稱典范!”
“女子之德,首重孝悌,周娘子此舉,可為天下女子表率!”
眾人交口稱贊著那位周娘子的“純孝”,,話語聲漸歇之時,
許多道目光卻或明或暗地投向了沈章的方向。
那目光中含義復雜,有探究,有比較,更有無聲的詰問。
同是女子舉人,人家能攜婆母赴考,彰顯孝道,而你沈章,卻是與親生父親對簿公堂,揮棍相向……
這對比太過鮮明,雖無人明,但那無形的壓力卻如同潮水般向沈章涌來。
她握著茶杯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。
沈箐的臉色也沉靜下來,眼神掃過那幾個引導話題之人。
在這微妙壓抑時刻,席間一名年輕男子舉人,顯然已喝得醉醺醺,面紅耳赤,端著酒杯踉蹌起身。
他指著沈章,舌頭有些打結(jié),
“嗝……說、說得對啊!孝、孝道乃人倫之本!
看看人家周娘子,那、那才是女子楷模!可、可有些人呢?”
他醉眼朦朧地瞪著沈章,“忤逆生父,公堂之上狀告親父,此乃大不孝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