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別了沈鋆夫婦,沈家一眾小輩乘車回城。
馬車剛在沈府門前停穩,沈章正欲與兄姊們一同入內,一個壓抑著怒氣的聲音從側旁響起:
“沈四娘子,留步!”
眾人循聲望去,只見西街趙家三郎趙弘,正臉色鐵青地站在不遠處,眼神盯著沈章。
他身邊還跟著兩個同樣面色不善的年輕男子。
氣氛瞬間凝滯。
沈容下意識地拉住妹妹的衣袖,沈黎眉頭一皺,上前半步,擋在沈章身前:
“趙三郎,你這是何意?”
趙弘根本不看沈黎,目光越過他,直刺沈章,語鄙夷憤懣:
“何意?我今日便是要來看看,究竟是何等不知禮數,舉止粗魯的女子,才敢做出這等背信棄義,辱沒門風之事!”
他聲音不小,引得路過行人紛紛側目。
“沈四娘子,你捫心自問,我趙家可曾虧待于你?婚事是你們沈家先應下的!
如今說退就退,將我趙家的顏面置于何地?將我趙弘置于何地?!”
他越說越激動,額角青筋都爆了出來,
“你以為我瞧得上你?若不是我阿父看重沈家門第,
壓著我點頭,就憑你這等悍名在外的性子,我趙弘豈會應下這門親事!”
他身旁的友伴也幫腔道:“就是,沈四娘子,你當街毆父之事,玉波縣誰人不知?如此不孝不悌,若非趙世伯……”
“這位郎君,”清冷聲如冰珠落玉盤,瞬間壓過了那人的話頭。
沈章上前一步,目光如冰似雪,直射那個開口的男子。
男子被她目光一激,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。
沈章道:“閣下張口便是‘不孝不悌’,我倒要請教,何為孝?何為悌?”
她不待對方回答,便自問自答,
“《孝經》有云:‘身體發膚,受之父母,不敢毀傷,孝之始也。’
此珍重自身,乃孝之根本。然,《禮記》亦:
‘父仇不共戴天!’父母受辱,子若袖手旁觀,任人踐踏至親尊嚴,此乃珍重自身?
此乃懦弱不仁,枉為人子!才是真真正正的不孝!”
她目光灼灼,辭鑿鑿:“閣下不分青紅皂白,便以‘不孝不悌’污人名節,
莫非是與那等逼辱良家,背信棄義之徒同氣相求,認為他所行乃是正道?!”
“你……你血口噴人!”那人臉色煞白,被噎得說不出話。
沈章不理會他,將目光轉向臉色愈發難看的趙弘,辭愈發鋒利:
“趙三郎,你飽讀詩書,當知‘禮’之大義在于‘分’與‘敬’。
陳淮自絕于沈氏門庭外,與我再無父子名分!
一個無親無故之人,擅闖民宅,口出狂,我依《周禮》‘夜入人家,登時殺死勿論’之,
持棍自衛,驅趕惡徒,何錯之有?
莫非在趙三郎看來,對這等狂徒也需執父子之禮,才是‘知禮’?
那你這書,怕是讀到狗肚子里去了!”
最后一句,辛辣無比,引得圍觀眾人中有人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。
趙弘和他友伴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,尤其是趙弘,他平生最自詡知書達理,
此時卻被沈章引經據典,駁得體無完膚,反而被扣上了個“讀書不明理”的帽子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