庫房內空空蕩蕩,積塵滿地。
角落里堆著幾個破麻袋,里面是些發霉的陳年雜谷,散發著異味。
所謂的錢帛庫,只是一個上了鎖的小木箱,打開后,里面果然只有一小串落滿灰塵的銅錢,數一數,與賬冊記載分文不差。
“官倉呢?”沈章問。
負責探查周邊的一個人回來稟報:“明府,官倉在縣衙后街,更大些,
但……門是開的,里面幾乎空了,只有角落有些鼠咬蟲蛀的爛谷子,怕是連賬上那五石都不足!”
一股寒意籠罩在每個人心頭。
這不僅僅是窮,這是被掏空了!
沈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拿起那捆戶籍黃冊。
黃冊的紙張脆弱得好似一碰就會碎,上面的墨跡也已淡褪。
她小心翻看著。
云川縣理論上應管轄三鄉十八里,在冊人丁戶籍原本應有三千余戶,近兩萬口。
然而,黃冊上密密麻麻標注著“逃”、“絕”、“徙”等字樣。
許多名字后面跟著小字批注“疑入山附夷”、“慶元x年逃”、“戶絕”……
林施粗略統計了一下,臉色發白:“按這黃冊最后更新的記錄,是在三年前……
實際仍在籍,可能還在本縣居住的戶數,不足一千五百戶,人口……恐怕已不足八千。
而且,其中標注為‘熟夷’(即歸化、納稅的夷人)的戶數,不足百戶。”
人口流失超過一半!
實際控制的人口和賦稅基礎銳減!
一個邊陲小縣,庫無余財,倉無積粟,民戶凋零,夷漢關系緊張,前任縣令如同逃命般離去……
所有的線索拼湊在一起,揭示出一個殘酷的真相:
云川不是一個簡單的貧困縣,它是一個被歷任官員(或許還有地方勢力)層層盤剝、掏空,矛盾積壓已深,處于癱瘓和失控邊緣的爛攤子。
吏部將她扔到這里,根本不是“因材施用”,而是將她扔進了一個隨時可能baozha的火藥桶上,
指望她要么被炸得粉身碎骨,要么在無窮無盡的麻煩中耗盡所有心力,最終灰溜溜地滾蛋,或者……悄無聲息地消失。
沈章站在空蕩蕩的庫房中央,環視著四周的破敗與空洞。
初夏午后的陽光從破舊的窗欞照進來,映出空氣中飛舞的塵埃,卻帶不來一絲暖意。
她緩緩抬起手,看著掌心那枚代表著云川縣最高權力的官印。
這枚印,重若千鈞,上面沾染的不是榮耀,而是前任的恐懼、百姓的苦難和無數雙隱藏在暗處等著看笑話甚至落井下石的眼睛。
沈容擔憂地看著妹妹緊繃的側臉,輕聲喚道:“阿章……”
沈章沒有回應,她只是緩緩將官印攥緊。
“庫無錢糧,戶無丁壯,官無威信……這,就是云川。”
“很好。”她一字一句,“從零開始,正好……讓我看看,這云川的天,到底能黑到什么地步。又需要多少力氣,才能把它……捅個窟窿,透進光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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