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,沈章依制前往吏部,領取了那封決定她未來命運的任職文書,任命她為姚州云川縣令的告身。
那薄薄的幾張紙,卻有千鈞之重。
她準備離開吏部,回去與家人商議南下行程時,一名內侍卻匆匆趕來,攔住了她的去路。
“沈縣令,請留步。”
沈章駐足,心中微訝。
那內侍面上帶著恭敬的笑容,低聲道:“陛下傳話,召沈縣令即刻入宮面圣。”
此一出,不僅沈章愣住了,連旁邊尚未散去的吏部官員也都露出了驚愕之色。
按本朝慣例,外放官員,尤其是沈章這等偏遠地區的七品縣令,離京前根本無需,也絕無資格面見皇帝辭行。
陛下此舉,實在是破了常例!
沈章心中瞬間轉過無數念頭,面上卻不動聲色,恭敬應道:“臣,奉敕。”
再次踏入宮禁,心境與殿試時截然不同。
穿過熟悉的宮道,來到紫宸殿側殿,內侍通傳后,沈章垂首步入。
武帝未著朝服,只穿了一身常居的絳紗便袍,正站在窗前,望著庭中初綻的玉蘭。
聽到腳步聲,她緩緩轉過身。
“臣,云川縣令沈章,叩見陛下。”沈章依禮參拜。
“平身吧。”武帝的聲音聽不出情緒,“任職文書,領了?”
“回陛下,臣已領受。”
“嗯。”武帝踱步回到御案后坐下,目光落在沈章身上,
“云川縣,地處西南邊陲,漢夷雜處,可不是什么溫柔富貴鄉。吏部將此職授予你,你心中,當真無怨?”
沈章垂眸,答:“雷霆雨露,莫非天恩。
陛下既準此授,便是認為臣或可于此地有所作為。
臣唯有竭盡全力,不負圣望,不敢怨。”
“呵,”武帝輕笑一聲,“倒是會說話。不過,朕召你來,不是聽這些套話的。”
她身體微微前傾,目光利了幾分:“沈章,你可知,朕為何破例見你?”
沈章心念電轉,謹慎答道:“臣愚鈍,請陛下明示。”
“朕只有一問,”武帝看著她,一字一句道:“此去云川,你待如何?”
沈章迎著武帝審視目光,謹慎答道:
“陛下,臣嘗聞:‘遠人不服,則修文德以來之。’
云川雖遠,亦是大周疆土。
夷漢雖異,同是陛下子民。
臣此去,不敢妄立時平定四方,唯當謹記圣賢教誨,以仁德撫之,以教化導之,以律法齊之,以誠信結之。
必使漢夷皆知朝廷恩威,邊陲漸沐王化清風。
縱前路艱險,臣亦當以身為舟,以心為楫,必不負陛下信重,不負平生所學!”
她沒有夸口要立下何等顯赫功勛,而是引用了《論語》中最為經典的懷柔遠人之策,強調以文德教化,以誠信律法來慢慢經營,
這既符合儒家治國理念,也切合云川那種復雜情勢的需要,顯得務實清醒。
武帝聽著,臉上的神情有些微妙,她看著眼前這個年紀輕輕卻故作老成,引經據典的女子,不由地搖了搖頭,失笑出聲。
那笑聲里聽不出是贊許還是別的什么,她未對沈章的方略做出點評,也不曾給予任何具體的指點,只淡淡地說了一句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