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十六,寅時剛過,貢院大門外的長街已是人山人海。
天色未明,無數燈籠火把將這片區域照得亮如白晝,攢動的人頭如同潮水,
喧嘩聲、議論聲、焦急的踱步聲交織在一起,匯成一股巨大的聲浪,直沖云霄。
今日,是州試放榜之日。
無數士子、家仆、以及看熱鬧的百姓,將這里圍得水泄不通,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兩扇緊閉的朱漆銅釘大門上,等待著決定許多人命運的一刻。
沈家一行人,由沈泰沈放親自帶隊,沈箐、沈章、沈容母子三人,在沈黎、沈楠等護衛下,早早來到了貢院附近,尋了一處地勢稍高的茶樓雅間等候。
茶樓里亦是座無虛席,所有人都在談論著今科州試,談論著貢院走水,談論著那個名聲大噪的沈家四娘子。
“你們說,那沈家母子,真能高中嗎?”
“沈箐據說才華不遜其父,當年若非……唉,早該有名聲了。沈四娘子更是了得,那般風波都挺過來了,還有‘神跡’護體,我看希望不??!”
“哼,女子參考,本就僥幸,能中已是萬幸,難道還想名列前茅不成?”
“那可未必!聽聞那沈章在四人小辯中顯露的才學,連林通判家的三娘子和方翰林家的孫子都佩服得很呢!”
“且看榜吧!是騾子是馬,拉出來溜溜便知!”
種種議論,或好奇,或期待,或質疑,或嫉妒,如同細密的網,籠罩在貢院上空。
雅間內,沈容握著妹妹的手,發現她的手心一片冰涼。
“阿章,別緊張。”沈容低聲安慰,自己的聲音卻也顫抖。
沈章緩緩吐了口氣,強迫自己將目光從窗外那黑壓壓的人頭上移開,落在面前那杯早已涼透的茶水上。
“阿姊,我不緊張?!彼f。
沈箐坐在窗邊,姿態從容,只是端著茶盞的手指,有些發緊。
她目光望著窗外,似在欣賞晨景,唯有熟悉她的人,才能從她過于挺直的脊背中,看出那深藏的緊繃。
沈放像個躁動的困獸,在雅間有限的空間里來回踱步,時不時湊到窗邊張望,嘴里嘟囔著:
“怎么還不貼榜?磨磨蹭蹭的!”
時間在焦灼等待中流逝,東方的天際漸漸泛起魚肚白。
貢院那兩扇沉重的大門,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,發出“吱呀”一聲悶響,緩緩洞開!
“出來了!出來了!”
“貼榜了!”
人群瞬間如同炸開的鍋,瘋狂地向前涌去,維持秩序的衙役們奮力阻擋,呵斥聲、推搡聲、驚呼聲響成一片。
幾名身著青色官袍的胥吏,捧著一張裱糊精美的寬大黃紙榜單,神色肅穆地走了出來,徑直走向貢院外墻邊早已準備好的告示板。
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無數道目光盯住那張象征著榮耀與前途的黃榜。
胥吏動作麻利地將榜單貼上墻面,隨即退開。
“放榜了——!”
不知是誰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。
下一刻,人群如同決堤的洪水,轟然沖向告示板!
“讓我看看!”
“中了沒有?我中了沒有?”
“別擠!踩到人了!”
哭喊聲、狂笑聲、嘆息聲、不敢置信的喃喃聲……世間百態,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盡致。
沈放早已按捺不住,半個身子探出窗外,瞪大了眼睛努力望向那被人潮層層包圍的榜單,嘴里念念有詞:
“在哪呢?榜首……榜首是……”
他的聲音戛然而止,-->>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,僵在了窗口。
“三叔父,看到了嗎?”沈黎焦急地問。
沈放沒有回頭,他的肩膀開始微微抖動,猛地,他轉過身,臉上是狂喜與不敢置信交織的扭曲表情,聲音激動到變調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