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則,林三娘子嘗讀《周易》,有云‘窮則變,變則通,通則久’。
又聞孔子所修《春秋》,而亂臣賊子懼。
可見圣人之意,亦在因時制宜,明辨是非,以導人向善,而非以僵死之條文束縛后世。”
她頓了頓,見三人皆凝神傾聽,便繼續道:
“《禮記》成書于數百年前,其時情境與今日大不相同。
且圣人制禮,本意在于‘齊家治國’,使天下有序。
若時移世易,舊禮已不能安頓人心、順應時勢,
我等后人,是應墨守成規,亦或是領會其‘導善’‘有序’之精神本質,探尋更合時宜的立身處世之道?
譬如‘女不外’,若女子能明道理、識大體,其‘’有助于家國和睦、風氣清正,
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‘治內’之延伸?
若一味禁止,豈非因噎廢食?”
方蕙眼中閃過激賞,頷首道:“沈四娘子此,深得‘權變’之要義。
經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
若讀經讀得迂腐了,反倒辜負了圣賢啟迪民智的初心。”
蘇秀也道:“就是!難道只許男子讀圣賢書明理,就不許我們女子讀了明理?
我們明理之后,自然也想做些有益的事,這難道錯了?”
林施見沈章不僅沒有被問住,反而引經據典,闡發了一番“權變”與“領會精神”的道理,思路清晰,之成理,心中那份試探漸漸變成了真正的欣賞與重視。
她笑道:“沈四娘子果然見識不凡,倒是我先前想得狹隘了。
只是,經典縱有可商榷之處,然其權威千年,若要指出其暇,非有真知灼見不可。
沈四娘子以為,當今之世,女子欲立身,除卻領會經典精神,更當如何?”
話題從經典的約束力,轉向了女子具體的立身之道。
花廳之內,茶香裊裊,四位少年你一我一語,雖無硝煙,卻思辨交鋒激烈。
從班昭的《女誡》談到卓文君的詩詞,從“三從四德”的古訓談到當下女子可能參與的社會角色(如教書、行醫、協助管理族產等)。
沈章憑借扎實的學識和清晰的邏輯,時而引證,時而辨析,時而提出自己的見解,
既不激進,也不保守,始終圍繞著“明理、守心、有為”的核心。
這場小型的“辯論”,持續了近一個時辰。
起初是林施主導的試探,到后來已變成了四人之間真正意義上的交流與探討。
蘇秀活潑,常能舉出生活中的實例。
方蕙清冷,引證精當,切中要害。
林施心思縝密,善于引導話題。
而沈章,以其沉靜氣質、融會貫通的學識和堅定心志,不知不覺間成為了這場討論的核心人物。
當夕陽西斜,林施三人起身告辭時,態度已與來時大不相同。
林施拉著沈章的手,真誠道:“今日與沈四娘子一席話,勝讀十年書。
君之才學心性,令人欽佩。
來日放榜,無論結果如何,還望沈四娘子勿忘今日所,堅守本心。”
方蕙難得淺笑:“期待日后還能與沈四娘子切磋學問。”
蘇秀更是直接,連四娘子都不稱了:“阿章,以后我常來找你玩可好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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