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考官一番滴水不漏的“踢皮球”,剛剛將規則與情理的矛盾暫時壓下,
那兩名絕望的考生眼見重考無望,心中怨毒如同野草般瘋長。
其中一人抬起頭,聲音凄厲,如同夜梟:
“大人!學生還有一事不明!
往年州試,風調雨順,為何偏偏今年,又是驚雷暴雨,又是貢院走水?
學生思來想去,唯有一樣與往年不同——”
他故意頓住,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,才用盡全身力氣嘶喊道:
“今有女子參考,牝雞司晨,陰陽顛倒,是以天降災禍,警示世人啊!”
“轟——!”
此一出,激起的已不是漣漪,而是滔天巨浪!
附近人的目光,瞬間齊刷刷地聚焦在沈章身上!
驚疑、審視、恐懼、厭惡……種種情緒如同實質般壓來。
沈章心中雪亮。
這不是絕望的瘋話,這是惡毒的指控!
火勢起于她隔壁,絕非偶然!
這場鬧劇,從頭到尾,最終的目標都是她!
是要將她,乃至所有參考女子的資格,從根本上否定!
“對!定然是如此!”
“祖宗成法,豈容輕易更改!女子入考場,沖撞了文曲星,這才引來災禍!”
“請大人明察!為眾多士子做主?。 ?
許多本就對女子參考心存芥蒂,或是自己考得不好急需宣泄口的考生,立刻跟著鼓噪起來。
場面比剛才要求重考時更加混亂和充滿敵意。
沈章孤立于號舍內,承受著千夫所指。
她看著那兩名眼神中帶著瘋狂與得意的考生,看著周圍那些被煽動起來的面孔,看著高臺上的主考官。
他眉頭緊鎖、顯然也被這“天人感應”指控打了個措手不及。
沈章也跟著皺眉,對方將一次人為的縱火(她幾乎可以肯定是人為)包裝成了“天意”,將她個人與所有異象捆綁,這是最惡毒也最難破解的攻訐。
她不能退,也不能亂。
沈章目光投向主考官,開口道:
“大人。”
僅僅兩個字,讓周圍的嘈雜不自覺地低了幾分。
“《周易》有云:‘天行健,君子以自強不息。’
天道剛健,運行不已,君子效法天道,當奮發圖強,不怨天,不尤人?!?
她先引經典,隨即話鋒一轉,直指核心:
“學生愚見,雷霆雨露,莫非天時。
祝融之怒,事在人為。
將天時之變、人事之失,盡數歸咎于區區幾名參考女子,學生竊以為,
此非士子應有之論,實乃舍本逐末,畏懼考較之托詞!”
她目光掃過那些鼓噪之人,語氣凜然:
“若依此論,日后科場之上,但凡有學子發揮失常,是否皆可歸咎于同場有女子參考,沖撞了閣下?
若如此,圣賢書中所教之‘反求諸己’,又該置于何地?”
“你……你強詞奪理!”那指控的考生臉色漲紅。
“學生是否強詞奪理,大人與諸位飽學之士自有公斷?!鄙蛘虏辉倏此?,再次向主考官行禮,
“學生只是認為,科場較技,當以文章論英杰。
若有人學問不精,心術不正,即便將場中所有女子都驅逐出去,恐怕……也難邀天眷,高中魁首!”
此一出,可謂誅心!
直接將那些借題發揮之人的遮羞布徹底撕下,點明他們不過是自己無能,卻想通過打壓他人來掩蓋失??!
主考官看著臺下這個臨危不亂、引經據典、辭鋒銳如刀的少年,眼中閃過贊賞。
卻也深知此事棘手,關乎朝廷新政,絕不能任由“天人感應”的歪論動搖考試根本。
他聲震全場:“夠了,科舉取士,唯才是舉。
此乃陛下圣意,朝廷新政,爾等休得再以妄裹挾是非。
今日之事,本官自有決斷。再有夭惑眾、攻擊他人者,嚴懲不貸!”
主考官一聲斷喝,官威凜然,暫時鎮住了場面。
然,騷動并未平息。
不知從哪一間號舍率先傳出一聲高喊:
“天降懲罰,主考卻一味包庇女子!這等不公不義之試,考之何用?!不考也罷!”
這一聲呼喊,如同投入干柴的火星。
“對!不考了!”
“取士不公,何以服眾?”
“我等寒窗苦讀,豈能與牝雞司晨者為伍!”
許多原本就考得不好、或心態失衡、或單純被煽動的考生紛紛應和,
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,匯聚成一股不小的聲浪。
更有人作勢要摔筆棄卷,雖未真個沖出號舍,
但那激憤之情,已然形成了攜眾shiwei之勢,嚴重挑戰著考官的權威。
負責維持秩序的號軍們頓時緊張起來,手握刀柄,目光投向主考官。
主考官面色鐵青,若真讓事態演變成大規模罷考,無論原因為何,
他這主考官都難辭其咎,一個“治場無方、激起士變”的評語是跑不掉的,仕途堪憂。
副考官湊近他耳邊,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急速低語:<b>><b>r>“大人,息怒。此事棘手,報考者眾而取者寡,若真鬧得太多人罷考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