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夜,沈章依舊在祖父的書房苦讀到月上中天,才帶著滿身墨香與疲憊回到小院。
推開房門,卻見屋內燈火溫暖,姐姐沈容正坐在窗下的小幾旁,就著燈光,認真誦讀著什么,母親在一旁相陪。
這景象讓沈章微微一怔,隨即,喜悅涌上心頭,沖散了所有的疲憊。
她來不及與母親見禮,直接沖沈容撲了過去。
“阿姊!”她從后面抱住姐姐,聲音雀躍,“你……你肯學了!”
沈容被嚇了一跳,回過頭,看到妹妹亮晶晶的眼睛,臉上泛起羞澀紅暈。
沈章將下巴擱在姐姐肩頭,語氣輕快:
“我早就想勸你一同備考了!
可又怕你不喜歡,覺得我多事,把我的念頭強加給你……
如今你自己愿意,真是再好不過了!
往后我們姊妹一同進退,互相考較,定能事半功倍!”
她越說越興奮,拉起沈容的手就要往外走:
“走!我們現在就去求祖父!讓祖父明日開始也一同教你!祖父他……”
“阿章!”沈容反手拉住了她,無奈地笑了笑,將她按回椅子上,“你且慢些。”
她看著激動不已的妹妹,無奈道:
“你已經在祖父門下受教兩月有余,進度一日千里。
我如今連《論語》都還未讀透,貿然去祖父面前,非但跟不上你的進度,
只怕還會擾了祖父教你,平白惹他老人家心煩。”
她雙手搭在沈章肩頭,“學問需得循序漸進。我先跟著阿母,將基礎打牢,將經義初步理清。
待我有了些根基,不至于是個純粹的拖累時,再……再去懇求祖父指點也不遲。”
沈章看著姐姐,這才冷靜下來。
意識到自己確實有些操之過急,也佩服姐姐的沉穩和自知之明。
看來姐姐并非一時沖動,而是經過了深思熟慮,選擇了最適合自己現狀的道路。
“阿姊說得對。”沈章不好意思笑了笑,隨即又挽住沈容的胳膊,親昵說:
“那說好了,白日你跟阿母學,晚上回來,
我把我從祖父那兒學來的,覺得你能聽懂的,再講給你聽!我們姐妹同心,其利斷金!”
沈容隨母進學的風聲,到底還是傳到了沈洵耳中。
他并未多,只是在一個午后,獨獨將沈箐喚到了書房。
書房內茶香裊裊,沈洵屏退了左右,看著眼前沉靜的女兒,緩緩開口,
“箐兒,章兒銳意進取,志在恩科。
如今容兒亦有心向學,你這做母親的……有何想法?”
沈箐執壺的手微微一頓。
她聽懂了父親的弦外之音,這是在問她自己的打算。
她垂下眼簾,聲音平靜無波:“女兒會悉心教導容兒,也會盡力為章兒查漏補缺。”
沈洵看著她,目光如古井深潭,問道:“僅止于此嗎?”
他不待沈箐回答,再次問道:“你當年能助陳淮押中州試題目,
那份見識與敏銳,這十七年來,可曾有一日放下?
如今門檻就在眼前。
章兒尚可一搏,你這做母親的,就甘心永遠只站在身后,‘悉心教導’、‘查漏補缺’?”
沈箐抬頭,對上父親渾濁期許的目光,有些愕然。
父親……竟然是要她也去考?!
沈洵站起身,走到窗邊,望著院中那株歷經風雨的老樹,聲音沉郁:
“陳淮如今是福州刺史,官威日重。
他心胸狹隘,睚眥必報-->>。
你以為,章兒若中了,他會坐視曾被他棄如敝履的沈家子,與他同朝為官,甚至……將來可能凌駕于他之上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