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沈箐,如今我官拜福州刺史,當年若是你大度一些,有容人之量,如今這刺史夫人之位,便是你的。”
沈章止住疾奔腳步,尚未踏進院門便聽到這話傳來。
待她進入院門,便見陳淮在院中負手而立,語氣輕蔑道,
“不過,你此時若是后悔,本官亦可思量,賜你讓個平妻。”
“呵~”沈箐嗤笑,眉眼未抬,視他如無物,手中毛筆都不曾頓一下,“我怎么聽著有犬吠聲呢。”
“沈箐,”陳淮臉色一沉,道:“本官念在昔日情分上,賞你一個前程。
這‘平妻’之位,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,你休要不知進退,不懂感恩。”
沈章看到母親握筆的手一頓,墨跡在紙上洇開一團黑痕。
“這犬聲愈發響亮了。”沈箐把筆擱在筆架上,“真是家門不幸,進了惡犬。”
“哼~”陳淮冷笑一聲,目光看向那團污墨,
“你獨自撫養女兒多年,想必生活艱難。
孩子們也到了議親的年紀,你跟我回府,她們便是刺史府的千金,前程自是不通。
你總不能……因自已一時意氣,耽誤了她們吧?
我這是賞你們母子一條出路,以免委身庶民商賈。”
“出路?”沈章握緊了手中的書冊,聲音發冷,“惡犬能有什么出路?”
她走到沈箐身邊,把書冊放在石桌上,握住母親的手,“阿母,您沒事兒吧?”
沈箐搖頭,“我無事。”
“你便是章兒吧。”陳淮目光打量著她,“長得倒是像我。”
“是與不是,與爾無干。”沈章皺眉,冷聲道:“我不類犬。”
陳淮臉色微沉,踏前一步,視線落在了那本沈章翻閱得卷了邊的《州試策論精要》上。
他隨手拿起,翻了翻。
“《州試策論精要》?章兒,你鉆研策論,莫非還想學男子考取功名不成?”
他搖頭失笑,恍若看到了天下最滑稽的事,
“不必白費力氣了。聽話,為父日后為你尋一門好親事,相夫教子,才是你的前程。”
他手一揚,那本書冊被輕飄飄地丟進了旁邊的積水洼中,泥水瞬間浸透了書頁。
“我的前程?”沈章的視線從地上那本書收回,一字一句道:
“我阿母教我讀書明理,學的是忠孝節義,不是教我學惡犬搖尾乞憐,不是讓我去給惡犬的‘千金’名頭當墊腳石的!
你這等將‘忘恩負義’當作官場食糧、‘攀附富貴’視為畢生抱負的東西,也配在我沈家談‘前程’?”
“放肆!”陳淮一甩袖子,怒道:“這便是你與阿父說話的態度?”
“阿父?”沈章冷笑,“自你踏出沈家大門那日起,便已是陌路。一個無德無行之狂徒,也配在我沈家談禮數?!”
她抄起硯臺,連墨帶水砸向陳淮鼻梁,墨汁濺了他一身。
“滾出去。”沈章邊砸邊罵。
“哎呦,”陳淮捂住鼻子,勃然大怒,正要發作,卻見沈章已抓起掃帚。
沈章用掃帚的細竹條掃向他臉面,一邊喊道:
“來人吶,歹人私闖民宅。”
“反了!反了!”
陳淮慌忙側身躲閃,竹條擦著他額角劃過,火辣辣地疼:
“忤逆不孝的東西!簡直不知禮數!”
沈章不答話,手腕一翻,掃帚帶著風聲又橫掃過去,專挑他手臂、小腿這些肉薄的地方抽。
“啊!”陳淮痛呼,連連后退,風度盡失,
“沈箐!你就看著她如此放肆?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?!”
沈箐聞,眼皮都沒抬一下,反而轉身走向墻角,將倚在那里的一根晾衣用的長棍拿起,不緊不慢地遞向女兒。
“章兒,驅逐惡犬,”她的聲音平靜無波,“用這個。”
沈章一把接過,那長棍比掃帚更沉、更長,揮舞起來虎虎生風。
陳淮臉色瞬間煞白。
“你們是死人嗎?!”他氣急敗壞地沖著自已帶來的隨從低吼,
“還不攔住這個瘋丫頭!”
兩個仆從面面相覷-->>,腳下像生了根。